对于盲人来说,世界关了灯。是想象让周围的一切变得真实。
胡小磊站在家门口,那里有一棵他最喜欢的大树,树叶被风吹起,他抬起头,阳光从一片绿色的缝隙中穿过,瞬间坠落眼底。这是他失明前,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我很喜欢大树散发出来的味道,感觉很清新。”
失去了视觉,并不意味着盲人无法感知这个奇妙的世界。质感、味道、温度、声音,他们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细致入微地“触摸”着世界的痕迹。
“人能处处能,草能处处生。”这是教练乐建昆经常跟队员们讲的一句话。对于老乐来说,竞技体育的成绩固然重要,但内心里,他更想让队员们和所有的盲生都能建立自己的信心,这是他们未来踏上社会,自我闯荡最重要的东西。
云南盲人足球队的9名球员,除了李孝强、胡小磊、尹文华、魏建森4名老队员已经毕业走上社会,剩下的5名年轻队员目前都还在昆明市盲哑学校学习。
“竞技体育能让他们找到自己的伟大和价值。”云南省残联副理事长樊兴宇说:“但他们(盲人)又是所有残疾人中就业渠道最狭窄、最单一、最困难的一个群体。”
盲人在体育运动中取得的成绩,并不意味着未来融入社会的道路会比原来容易多少。因为失明造成的影响,多数盲人在离开盲校后从事的职业,也只有按摩师、调音师、乐器演奏等,少部分进入省市残联或企业,负责残疾人的相关工作。
无论是在省队,还是在国家队,不管得到多大的收获和赞誉,他们总要面对退役后的选择和规划,回到常规的生活中。从盲人足球队走出去的盲生,在自理能力、心态调整和对社会的适应程度上,都明显强于他人。李孝强觉得,他们是幸运的,不仅有那么多社会组织和球迷支持和帮助他们,还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和价值,代表云南,代表国家登上最高领奖台,这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超越。
魏建森的老家在禄劝县撒营盘镇魏家村,从小到大,村里没有任何人因为他看不见就有“特殊对待”,这让他至今仍觉得欣慰:“作为一个盲人,我不想其他人对我们有任何偏见,或者因为看不见,就非要给予更多的照顾,我希望大家不要把我们当做盲人,而是给予更多的理解。”
“人生不可能总是顺心如意,但持续朝着阳光走,影子就会躲在后面。刺眼,却是对的方向。”这是胡小磊写在自己QQ空间里的一段话,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概念,但胡小磊知道,在自己的内心中,有一种和光一样散发着同样温度的能量,它照耀着自己和更多如同他一样的盲人走向更广阔的地方。
作为云南队,同时也是中国国家队的队长,李孝强在球场上彪悍霸气的球风和临场应变的指挥作战能力都出类拔萃,他也因此得到了一个绰号:“老虎”。
“老虎”今年31岁,是全国现役盲人球员中年龄最大也是经验最为丰富的球员,2008年曾带领国家队在北京残奥会上获得该项目的亚军。2009年回到老家开远后,“老虎”被安排在当地残联负责相关的盲人工作。
2005年,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李孝强认识了同在昆明打工的左府琼,因为自己是盲人,在两人结婚前都曾受到过来自女方家庭的反对。但李孝强通过自己的努力,并凭借诚恳证明了自己同样能够和健全人一样给予妻子幸福的能力。如今已为人父的他和妻子左府琼,在开远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的盲人按摩店,共同为他们的女儿“露露”努力奋斗。
李海福(左)14岁,周靖鹏(右)16岁。他们俩是球队中最小的队员,接触盲人足球才2个多月。刚刚开始踢球时,他们都很担心奔跑时会被撞倒,但经过一段时间的集训,两人都完全不一样了。
进入球队后,所有的训练和生活都有严格规定,而且和他们的“老大哥”一起训练生活,让他们改变了很多习惯。
李海福和周靖鹏在去往福建比赛前,都充满期待。这是他们第一次坐飞机出门远行,第一次作为云南盲人足球队队员参加正式比赛。对于他们来说,未来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2007年以前,17岁的赵祥根本不知道有专门的盲人学校,更别提足球了。
刚进学校时,赵祥因为个子瘦小,看见小伙伴们在球场上踢球时,只能在一旁观看。直到2009年他加入球队,开始正式的训练比赛,才发现足球给他带来的改变。
“在这个平台上,我能展示自己,并实现自己的价值。虽然在比赛时我仍然会感到紧张,但一定会尽力而为。” 赵祥说话时一直挺直腰板,总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踢球并不是一辈子的,很多老队员最多踢到30岁就退下来,可人生有几个三十岁啊,我虽然年轻,但也总在想未来该怎么办。”
今年18岁的刘猛是队里最年轻的一名老队员。
刚刚进入昆明市盲哑学校读书时,刘猛以为他“这辈子就只能做按摩了”。2009年他进入云南盲人足球队,才发现人生又多了很多无限的可能:“那时候我突然发现,比起很多不会踢球的盲生,我又多了一条路可以走。”
刘猛说他自己收获的不只是足球,更有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按照之前的习惯,因为自己是盲人,很多事情自己做不了,他会觉得别人帮助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不一样了。盲人踢球要付出的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刘猛知道,他现在受苦,是为了将来不受苦:“别人帮助我,我依然心存感谢,但我也清楚地明白,未来更多的路还要靠自己。”
23岁的胡小磊在昆明北市区的一家盲人按摩店工作。他偶尔也会跟一些盲人同事讲起自己踢球时的感受,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训练比赛时的压力和养成的生活习惯,每次都会让回归日常后的小磊觉得有些不适应。
2007年,他也曾被选入国家队集训,但当时还在读中专的小磊面临着毕业和报考盲人按摩师资格证的现实问题,思前想后还是放弃了进入国家队的机会。小磊说,虽然自己很爱足球,但按摩师毕竟是以后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他必须现实点面对,有一天也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按摩店。